李新展示手写的长津湖战役回忆文章。

老战士余良士在向记者讲述当年的故事。

1950年10月25日至1953年7月27日，在极不对称、极为艰难的条件下，同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一系列重要战役中不断取得辉煌胜利，打出了不畏强敌、向死而生的英雄气概；打出了新中国的国威和人民军队军威，锻造出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3位生活在北京的志愿军老战士，亲历了抗美援朝3场重要战役。

■ 用汉阳造全歼美陆军王牌“北极熊团”

长津湖战役老战士：

决定战争胜利的从来不是武器装备

抗美援朝战争第一次战役后，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发动“圣诞节总攻势”，从东西两线一路向北，朝着鸭绿江推进，企图在当年圣诞节前消灭中朝联军。1950年11月，志愿军第九兵团奉命进入长津湖地区阻击北进的敌人。北京市军休五中心91岁老战士李新，随志愿军第九兵团27军80师参加了这场战役。

半夜行军，

师长向他下达3条指示

长津湖是朝鲜北部最大的湖泊，下游直通鸭绿江。长津湖地区崇山林立，常年冰封。1950年冬季，这里遭遇50年不遇的严寒天气，夜间温度降到-40oC。而没有制空权的志愿军，为减少部队伤亡，常常只在夜间行军。

“把他拉上来的时候，衣裤都湿透了，人直打冷颤。”李新记得，有天半夜行军过一条江河，新兵袁小宝不慎掉进冰窟窿，连长命令他带这位新兵找地方生火取暖并烤干湿透的衣服。两人在不远处找到一间破屋，为了不暴露目标，李新用背着的棉被堵上门窗，接着捡来松树枝生起火。

“哪个部队的？为什么生火？”正当袁小宝烤火时，三位志愿军推门而入。前面的两位是警卫员，后面的是位首长，他跟战士们穿着一样的薄棉衣。听完李新的讲述，首长和颜悦色地走到袁小宝面前询问道：“小鬼多大，怎么落到冰洞里了？”

了解情况后，这位首长命令警卫员，设法将屋子里所有可能露出火光的地方堵住，接着拍了拍袁小宝的肩膀，对李新下达3条指示：要注意防空；要给小战士烤干衣服，别把他冻坏了；弄好后快速追赶部队。

“是！是！”李新说，正当他诧异眼前的首长是谁时，警卫员说道，“这是我们师长。”回想起那晚遇到师长的情景，李新脸上露出了笑容，“部队首长这么关心下面的战士，让我们在恶劣的作战条件下感受到了温暖，鼓舞了大家的士气。”

用胸口暖化冻成石头的熟土豆

“长津湖，那真是冷啊。”在李新的记忆中，11月27日晚，他所在的连队已隐蔽前进到长津湖西北柳潭里一线，战友们顶着-30oC的酷寒，伏卧在一个无名高地的冰雪中准备伏击敌人，2天2夜未进食。“有的枪栓被冻住拉不开，有位战友装填迫击炮时，手上的皮肤跟炮弹粘冻在了一起。”

“炊事班上来了。”到了第三天，大家听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扭过头一看，炊事班老严和几位战士扛着一个布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阵地跑来。到了跟前，打开布袋子一看，大家傻了眼，“怎么扛了一袋石头过来呀？”

“这是煮熟的土豆，敌人飞机封锁太厉害了，后方补给跟不上，大家受苦了。”听完炊事班老严的解释，大家疑惑炊事班班长哪去了，这时老严的泪水夺眶而出：“老班长和小丁刚刚在送土豆的路上牺牲了。”

李新说，听完老严的话，几位战友眼里的泪在打转。大家红着眼眶啃着土豆。“每个人只有2个土豆，使劲儿咬也只能在土豆皮上咬出一道印。”李新告诉记者，因为咬不动，他和战友只好解开棉衣扣，把冻土豆放在胸口，用自己的体温为土豆解冻，暖化一会儿就啃一口，再化一会儿又啃一口。“比石头还硬的冻土豆，赛过了香饽饽，让大家斗志昂扬。”

一鼓作气全歼美军“北极熊团”

11月29日，李新所在的部队接到命令：立即增援兄弟部队，攻击新兴里的敌人。为了更好地隐蔽，他和战友反穿棉衣，这样白色棉衣里子就和雪地形成一色，“队伍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小跑，大家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向新兴里狂奔”。

这样的大规模行军被敌人发现，敌机扔下炸弹并低空扫射。卧倒爬起后，李新发现，隔着五六十厘米远就是敌机扫射留下的弹坑。“好险啊，我要跟你们拼了”，暗下决心的李新跟战友一路飞奔到了作战区域。

“到处都是喊杀声，战友们前赴后继像波浪一样朝着敌阵地冲去。”李新说，他所在的部队和兄弟部队从四面向敌军发动进攻，他看到有战友抱住敌人，用牙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有的利用盲区爬行，将炸药包塞入敌坦克履带将其炸毁。包围圈越缩越小，害怕近身战的敌军节节败退，经过两昼夜拼杀，战斗结束。

这场战斗中，志愿军全歼被誉为“北极熊团”的美陆军王牌步兵第7师31团，击毙团长，缴获了团旗。美国《时代周刊》评价此次战役为“败北——对美国来说从未有过的最大的败北”。《新闻周刊》发表的评论认为“也许这是美国历史上自珍珠港事件以来在军事上遭受的最惨痛的失败”。彭德怀在他的著作里提到：“全歼美军一个整团，一个人也未跑掉，只在第二次战役中有过一次。9兵团27军创造了这样的范例。”

“兄弟连队125名战士冻死在阵地上的时候，还目视前方保持战斗队形，成为冰雕连。他们英勇顽强、舍生忘死的精神向世人证明，志愿军是决不可能被任何人征服的。”李新红着眼眶说，“我们用落后的汉阳造、土压五步枪打赢了仗，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一再证明，决定战争胜利的从来不是武器装备。”

■ 坑道里响起“为牺牲战友报仇”的怒吼

上甘岭老战士：

写出十万字“亲历记”

在67年前的上甘岭，29岁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24军72师216团政治处宣教股通联干事余良士，亲眼目睹了战友们牺牲的壮烈一幕。

近日，记者见到了96岁高龄的余良士老人，再次忆及战友们付出宝贵生命的那一幕时，老人依然热泪滚滚。

为了生命中不可忘却的纪念，在儿子的协助下，余老撰述出长达10万字的回忆录《一个96岁老人的战争回忆录：抗美援朝亲历记》。

跨越千山万水

练就一双“铁脚板”

余良士1950年3月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朝鲜战争爆发前夕，他正在位于南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事政治大学学习。

战火烧到鸭绿江与东北三省，华东军大迅速掀起练兵热潮。余良士老人说，当时大家满怀战斗激情，希望立即拿起枪杆上战场。

余良士与不少同学提前结束了军大课业，被分到华东各野战军。1950年12月下旬，余良士作为带队人之一，带领200名军大学员乘火车前往江苏松江第24军军部驻地报到，与他交接的周克玉后来担任了总后勤部政委，被授予上将军衔，两人之间的通信余老至今还珍藏着。1952年9月，余良士又和这200位年轻学员一道，登上了北上专列，开赴朝鲜战场。

步兵行军靠两条腿，但练就一双“铁脚板”的背后，是流血流脓的痛苦煎熬。

部队跨过鸭绿江，千里山地行军抵达朝鲜东海岸元山，又从元山行程四百余里抵达上甘岭。一千多里路程，无论阴雨天、大雪天，靠的全是这双脚。余良士老人回忆，1952年9月，从吉林通化赶往中朝边境上的集安，风雨夜行军，雨水往鞋里灌，鞋里又湿又滑，又夹杂着沙石摩擦，一夜行军后，人人双脚充起一个个血泡，疼痛难忍，“我脚上打起六七个泡，脚趾也磨肿、磨破了”。

他说，当时对于水泡的处理办法是“一刺二泡”：用针刺破泡后，以热水泡脚，疼得钻心但也解除疲劳。经过反复地起泡、戳破、长出老茧的过程，脚板变得厚实，“铁脚板”在行军作战时发挥了重要作用。直到现在，老人都坚持着每天泡脚的习惯，70年来日日不辍，从不间断。

长期负重行军，战士们又累又困，不少人养成了一边行军一边睡觉的习惯。余良士老人说，夜行军时，前面的人腰上会系一条白毛巾当做标识，他抓着前面战友的毛巾，走着走着就入了梦乡，但两条腿仍在机械地行走着。